第110章

  
  “送客！”
  无形的力量推搡着陆梵生，将他推出了地下室。
  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。
  里面隐约传来孟诗兰压抑的啜泣和低语。
  “对不起，韦姐姐，是我没护好她。”
  ……
  陆梵生几乎是跑回别墅的，他一把打开门，华曼音还坐在那里，手里拿着个银勺子，无意识地敲着桌面，发出单调的“叮叮”声。
  看到这一幕，陆梵生心里最后那根弦彻底崩断了。
  他冲过去，一把夺过勺子扔开，将华曼音紧紧抱进怀里。
  他抱得那么用力，却发现，她一点反应都没有。
  “对不起，对不起，曼音，我错了，我错了……”他语无伦次，声音哽咽，大手一遍遍抚摸着她的头发，“我不该，不该抹掉你记忆，不该把你变成这样，我应该帮你，支持你，是我变了……我忘了自己是谁……忘了怎么爱你……我只剩下害怕……害怕再失去你啊……”
  他抱着她，身体控制不住地发-抖，心中满是悔恨。
  可即便如此，华曼音却也只是嘿嘿笑着，她看到陆梵生的眼泪，想到了他之前做的，于是亲了亲他眼角：“不，许，哭！”
  “好，”陆梵生应声，“我不哭。”
  过了很久，他才慢慢松开她，看着脸蛋因为空调粉嘟嘟的她，陆梵生眼里满是复杂。
  他用指尖在地上划出一个复杂的图案，低声念诵着古老晦涩的音节。
  空气中弥漫开刺骨的寒意，隐隐有虚幻的唢呐声由远
  及近。
  一个笼罩在浓郁黑影里的高大人形轮廓出现在了法阵中。
  “何事？”黑影的声音像是从深渊传来，在屋里不断回荡。
  陆梵生跪在地上，垂着头：“我……给我爱的人喂了忘川水，她忘了一切，我……我想让她恢复记忆，求您告诉我办法，还有，她怀孕了，那都不是她想要的……”
  黑影沉默片刻：“忘川之水受你驱使，彼岸之花可解其毒，亦会抹杀那个孩子，但会为她身体造成损失，只有魂火可以保护她，可惜，彼岸花你摘不到。”
  黑影抬手，对着虚空中流淌的忘川虚影一指。
  两朵鲜红欲滴的彼岸花凭空出现在桌子上。
  “看在你业绩不错的份上，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。”黑影说道。
  陆梵生看着那两朵妖异的花，眼神复杂。
  他站起身，走向别墅最深处地下室。
  门打开，里面全是华曼音的照片，有笑的，有生气的，有睡着的。
  还有厚厚一叠信纸，上面写满了少年时滚烫的爱恋、思念和对未来的憧憬。
  他拿起一张照片，指尖划过她鲜活的笑脸。
  “曾经的我也好爱你啊，但这样也是不对的。”
  他看了很久。
  然后，他划亮一根火柴。
  火焰跳跃着，点燃了照片的一角，迅速吞噬掉那张明媚的笑脸。
  接着是信纸，火舌迅速吞噬那些滚烫的文字，将它们化为黑色的灰烬和青烟。
  一张又一张。
  一页又一页。
  他把所有一切全部投入了火盆。
  火焰熊熊燃烧，映着他苍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睛。
  直到最后一片灰烬在火光中打着旋飘落，一切都化为了虚无。
  陆梵生回到了楼上。
  华曼音还安静地坐着，好奇看着那个高大身影，嘿嘿微笑。
  陆梵生走到她面前，再次跪下，双手捧起她的脸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。
  “曼音，”他声音沙哑得厉害，“对不起，真的对不起，我们一起想起来，好不好？这次，我陪你，好不好，但以后，路需要你自己走了。”
  他拿起一朵彼岸花，轻轻掰开她的唇，放了进去。
  看着她无意识地咀嚼、吞咽。
  然后，他拿起另一朵，毫不犹豫地放进自己口中。
  花瓣入口即化，一股灼热的洪流瞬间冲入脑海，大量信息流涌入脑海。
  就在这记忆即将彻底复苏的混乱瞬间，陆梵生猛地抬手，五指成爪，狠狠插向自己心口的位置。
  那里没有血肉，只有一团幽蓝色的魂火。
  他闷哼一声，硬生生将那一团跳动的火焰从体内剥离出来。
  魂火离体，他的身影瞬间变得极其透明，变得脆弱，仿佛随时会消散。
  他毫不犹豫将这团纯净魂火小心翼翼放进了华曼音的心口。
  “呃。”华曼音身体微微一震，空洞的双眼里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。
  陆梵生的身体更淡了，几乎透明。
  他颤-抖着手，从旁边拿起纸笔，飞快地写着什么，只是字迹无比潦草。
  陆梵生没有回头，急切说道：“就像您复生我的那天一样，您说，我也可以不一直留在人家，您带我走吧，以我做的这些事情，该把我打入地狱了。”
  他刚放下笔，地下室召唤来的高大黑影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。
  锁链虚影缠绕上陆梵生脖子。
  “走吧。”陆梵生没有回头。
  黑影点头。
  锁链收紧，陆梵生还是忍俊不禁，最后看了一眼趴在桌上，身体微微起伏的华曼音，身影彻底被黑影裹挟，消失无踪。
  ……
  房子里彻骨的寒意似乎也被带走了。
  华曼音趴在桌面上，身体猛地一颤，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。
  “咳咳咳……”她撑起身子，眼神从最初的迷茫，迅速被汹涌而来的记忆洗刷。
  那些被忘川水强行压下的过往全部被她想了起来，也包括这些天里陆梵生在别墅里对她做的事。
  她伏在桌上，肩膀剧烈地耸动。
  然后，她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纸张。
  华曼音抬起头来，才发现那是一封信。
  她颤-抖着手抓过来，信纸被攥得发皱，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读。
  【华曼音：
  我想起来了，包括所有事，所有人，所有恨，也包括所有爱。
  我错了，错得彻彻底底，忘川水抹不掉我的罪。
  我不是失忆才变成怪物，是我自己，是我被孤独和恐惧变成了怪物，甚至去试图控制你。
  我的觉悟不如任何一个魂魄，我的心也不如它们坚定，不懂得知恩图报。
  魂火给你了，它能稳住你的身体，以后，忘川河伤不了你，你也能用它保护自己，去完成你该做的事吧，我会默默支持你的，你的伙伴们在祈佑观等着你，她们是很值得珍惜的朋友。
  别原谅我，不值得。
  我走了，去我该去的地方，我会去地狱，经历我该获得的惩戒，把这身污浊洗干净。
  如果真有干干净净的来世（划掉）
  愿你安康，心想事成。
  愿天下太平。
  ——陆梵生】
  “陆梵生……”她哽咽着，泣不成声，“如果不是凶手，或许我们都不会变成这样……”
  她紧紧攥着那封被泪水打湿的信，用力按在自己心口。
  良久，华曼音抬起头，脸上泪痕未干，她站起身，将那封信珍重地叠好，深深地揣进怀里。
  空气中早就少了那丝熟悉的彼岸花味，她望向窗外无边的风雪，眼神锐利。
  “等我，等我让凶手得到惩戒，一切就彻底结束了。”
  第65章 日记与死亡“来找我吧。”
  因为那封信,华曼音先回到了祈佑观。
  她的朋友们也许等待太久了，这么多年了，大家都习惯了彼此,她们肯定会担心的。
  这座道观已经很久没有活人来过了。
  四周围着一片坟地，她走到其中一块墓碑前,缓缓跪下,将带来的花放在墓前,打扫了墓碑上的雪。
  雪落在花瓣上，很快积了薄薄一层。
  “爸,妈，”她轻声说，“我回来了。”
  风雪声不小,但她的话字字清晰。
  “就快了……一切就快要水落石出了,再等等我。”
  她站起身,没再多说，走向道观。
  院门推开时，发出沉闷的吱呀声。
  院子里原本零散待着的魂魄,在听见这久违的脚步声后，全都顿了一下,紧接着纷纷转头，朝她涌来。
  祈佑观有好几处院落，青石台阶被厚厚的雪覆盖。
  她是魂体,踩上去留不下半个脚印,只看见新雪洁白松软，压弯了枝头的树杈。
  几个小孩子模样的鬼魂正努力晃着树枝，想把积雪抖落。
  树条猛地一弹，雪块簌簌砸下,枝条终于恢复原状。
  他们先看见了华曼音，愣了一下，随即呼啦啦全围了上来，把她紧紧裹在中间。
  一只黑猫也从大殿里钻出来，抖落身上的雪，凑到她脚边，“喵呜”叫着蹭她。
  江叙柔和江叙白两姐妹也快步走来，一句话没说，先一左一右抱住了她。
  “曼音姐，这些天你都去哪了？”
  “对啊，我们都快担心死了。”